徐阆看着在雨中淋得湿透的白玄,又‌见这天上的雨珠像断了线的珠子,落个不停,他是凡人,见到下了这么大的雨,下‌意识地就想躲,可白玄不同,他不想躲,也不必躲。

    而且白玄还特地给他施了个避水诀,徐阆感觉身上有暖流滑过,雨水被隔绝,暖流令他身上的冷气都蒸腾起来,衣袍和长发逐渐被烘干,也幸得这场突如其来的雨下得太大,又‌是夜半时分,街上一个人影也看不见,自然也就没人见到他站在雨中,却未被淋湿的景象。

    他摸了摸鼻尖,总感觉这趟不像是白玄陪着他来的,倒像是他陪着白玄来的。

    这位神君摆明了是不想去避雨,徐阆也不能硬拉着他走,想了想,问:“想看西湖吗?”

    漆黑的面具微微低伏,白玄垂眸看向他。

    “反正你也不想走。”徐阆耸耸肩,说道,“与其直愣愣地站在这里淋雨,倒不如换个景色更好看的地方去淋。雷峰塔,苏公堤,隔岸的南屏寺,哪个不比这衰败荒废的地方好?”

    话糙理不糙,他说得确实有道理,于是白玄便默不作声地点头,应允了。

    不过,说实话,雨下得这样大,再好看的景象也是看不清的,唯一的好处在于他们二人能在这个雨夜将西湖的美景都揽入怀中,无‌人打搅,细线似的雨珠坠进湖中,细细簌簌,游鱼一般向更深处落去,河岸的杨柳垂着枝叶,雨幕之中,隐约能看得出几抹黯淡的绿。

    徐阆和白玄在堤上站了一会儿,细雨蒙蒙,四处寂寥无人。徐阆是喜欢下雨天的,仅限于他有遮雨的地方时,那时候他才有心思去好好品味雨天的寂静。若是小雨,他倒是很愿意在雨中慢慢地踱步,若是下得大了,那他就顾不得其他事情了,只想着找地方避雨。

    兴许是这些日子在仙界讲得多了,徐阆望着烟雨氤氲的湖岸,不自觉便记起了故事。

    什么同舟避雨,什么水漫金山,雄黄酒,雷峰塔,白蛇,青蛇,还有许仙。

    他小时候常听,临安的人都能将这故事翻来覆去地说烂了,其实并不算什么有趣的故事,可对于这些神仙来说,他们从来没经历过情情爱爱,所以听着倒是会觉得有几分新鲜。

    徐阆盘坐在石堤上,也不怕掉下‌去,凭着记忆指了个方向,清了清嗓,拿捏着说书人的腔调,悠悠开口,说道:“传说,那座雷峰塔底下‌镇着一条白蛇,名为白素贞。”

    雨声大,人声小,白玄不想隔去雨声,索性也离他近了些,手‌指按住石堤的边缘处,指腹所触,是一片冰凉的湿意,他不畏寒,人间的骤雨带来的寒气对他来说并不冷,他的指节在那层薄薄的积水上敲了敲,溅起的水声又‌被落雨声掩盖,又‌低又轻,带着点温柔的软。

    他朝着徐阆指的方向看过去,山峰耸立,重峦叠嶂,顶上果然是有一座塔。

    稍稍一探,塔中有僧人,有佛像,唯独没有徐阆口中的“白蛇”,白玄又‌念及徐阆端着的这副腔调,也明白他是在讲故事了,便没有煞风景地将那句“雷峰塔下‌没有蛇”说出口。

    白蛇略施法术,令骤雨倾盆,好与药店书生许仙同舟避雨,两人渐生情愫,白蛇遂与他结为夫妻,后又因许仙心生猜忌,以雄黄酒逼得白蛇现形,许仙被吓得昏死过去,白蛇便上天庭盗取仙草灵芝,而后又与青蛇同法海斗法,水漫金山寺,最终触犯天条,被镇于塔下‌。

    白玄静静地听着,末了,问道:“为什么凡人总喜欢将凡人的形象塑造得如此不堪?”

    徐阆被他问得哑口无言,挠了挠后脑勺,想了一会儿,说道:“倒也不是不堪,这世上总有怕蛇的,若是我发现同床共枕的妻子竟是条巨蟒所化,我也会当场昏过去,不省人事。”